一切都消失在迷雾中。过去被擦除了，遗忘就是那块橡皮擦，谎言成了真话。

                                                  ——乔治·奥威尔

 

01

 

沾着北欧独特冰冷的镜片因为猝不及防进入到温暖的室内而瞬间染上了一层水汽。

 

头顶的风铃随着门的开阖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与这精致的提示音巧妙融合在一起的是店内传来的一句：

 

“欢迎光临。”

 

摘眼镜的动作瞬间凝滞，时间不超过0.9秒。

 

mean脱下抵御严寒的外衣，循着声音看向柜台后面低着头招呼客人的老板。

 

于是便领悟过来这串风铃的真正用处：不是为了好看，不是追求文艺感，只是为了让他不用丢掉手里的游戏也能知道有人来了。

 

这么多年，太多事情都变了，唯独这个喜好还没放下。

在这方面，倒也算得上是人们口中经常说到的“长情”。

 

手机屏幕上逐渐显示出“Win”的字样，plan吐出一口气，心情好得没话说，甚至有了为刚进店的客人提供免单服务的想法。

 

脸上的笑容在对上另一双眼睛时忽的顿住，mean想，大概比0.9要少了几毫秒。这个人从前就很擅长在各种情绪中快速冷静。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

他记得，上一次见面是5年前。

 

准确点说，是5年零20天。

 

仿佛是要从中获得某种仪式感一般，分开的日子跟他们共同营创的那场骗局，维持的时间刚好吻合。

 

 

02

 

“哥会紧张吗？”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傻小子，我可是专业的，交给我就好啦。”

 

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一直保持暖心温度的手掌在mean的肩上拍了拍，附赠了一个似乎是安慰但又有着清晰界限的微笑。

 

第一场戏的第一个镜头。

以plan企图在相识3年却第一次饰演荧幕情侣的弟弟面前展示良好心态和对业务的熟练程度而夸下的海口中打板；也以他的率先忘词收获了导演喊的第一声“卡”。

 

“哥明明也很紧张。”

 

mean捂着嘴笑他，被调侃的人梗着脖子，没了反驳回去的底气。

 

是个人都会紧张吧。

在这之前他又没跟男人接吻过，更何况还是一个相熟的男人。

 

但幸好，紧张也是限量供应的。

 

两人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都能算的上是不长不短，哪种场合该释放哪种情绪，是演员的基本素养。

 

随着对手戏的增加，他们就好像两个不停向彼此靠近的齿轮，在磨过了平整坚硬的表面后，找到与自己本身相应和的凹槽，就正好能嵌进去，严丝合缝，不差分毫。

 

plan那时为这神奇的默契给出了最理想化的理由：知己难得。

 

与知己作为cp在观众面前营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大概就是，只需要通过眼神就可以预知对方下一秒的动作和想法。

 

所以当他表现出对这种发放福利的方式并无太大兴趣的时候，mean在一天晚上伸手拦住了结束活动准备回家休息的plan。

 

“哥是专业的不是吗？”

 

聪明的小子，用他的话堵住了他在走的路。

 

“好。”

 

也许是胜负欲在作怪，又或许是因为在当时无法给出明确定义的奇怪情绪，总之，在那之后，plan的态度自然了很多，甚至有时会主动得过了界。

 

经纪人是乐见其成，同公司的弟弟巴不得起哄，粉丝们是放声尖叫。

 

留给旁观者猜测和遐想的空间越来越多；

留给mean辗转反侧和冥思苦想的长夜越来越频繁。

 

他不是故意的。

 

那句话并非是为了赢得一场比赛专门而下的战书。

 

他只是知道以前的事对plan的影响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他只是想在这个人少有的脆弱和迷茫时刻转换位置，成为可以给予plan安慰的角色；

他只是在当时，少了说出后一句“交给我就好”的勇气。

 

 

03

 

“吃点什么？”

“除了蔬菜，都可以。”

 

还是老样子。

 

 

“plan如果给mean做饭会做什么呢？”

“蔬菜煎蛋饼。”

 

挑出对方最难以接受的食物作为回答，是plan的恶趣味之一。

mean当时的心情一言难尽，也不管还在直播，就苦着脸显示对这道菜的不满意。

 

后来没了镜头的捕捉，他也仍旧在耿耿于怀，追着plan讨要一个不同的答案。

 

“采访而已嘛，别当真。”

 

mean有偷偷计算过，“别当真”，是那段日子里plan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对象从头到尾倒是只有他一个。

 

作为补充内容的前缀，根据时间和地点，每次都不一样。

 

采访时的答案别当真，线上线下的互怼别当真，舞台上的相视而笑别当真，粉丝们的猜测别当真，辗转反侧的原因别当真......

 

总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刻，黑夜最擅长操控这些。

关了灯，看不清世界的同时就会溢出相应的安全感，可以借着这层伪装做些不该做的事。

 

“哥到底怎么想的？”

 

已读的标识亮了半天，回应却迟迟未到。

mean把整个身子埋在被窝里，在不多的氧气快被吸尽的时候，终于等到。

 

“Time for joking.”

 

只是一场玩笑的时间，陪着喜欢他们的人将戏走到happy ending。

观众喜极而泣，演员微笑谢幕。其他的，不必太过当真。

 

很有意思的话。不论怎么翻译都很贴合。

谁说他哥是学渣的，这时候的智慧谁都及不上。

 

能看懂的他也没有蠢笨到哪里去，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就整理好乱了很久的思绪，干净利落。

 

经纪人说得没错，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很显然plan比他还要适合，冷静，理智，拎得清，更能抽开身。

 

也正因为清楚这些特点，mean才会成为在听到plan退圈决定时没有露出惊讶神色的少数人之一。

 

plan一直有规划地走在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上。

除去上一次险些因不能区别对待好戏里戏外的真实而走错方向，就再没出过错。

 

这样说来，他其实是要谢谢mean的。

 

 

04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吃完饭的mean觉得有必要给厨师一个肯定。

 

搁在眼前的热摩卡慢慢升出了一缕轻渺，老板拉花的功力好像有些退步，在收尾时留下了手抖的证据。

 

饮食上的喜好还没忘记，可能得归功于店里的一台电脑。

毕竟，他现在的成就已经达到让plan怀着思乡之情点开关于故土的相关资讯就能看到的地步。

 

“不介意我坐下吧？”

“怎么会。”求之不得才对。

 

plan拉过对面的椅子。

这会儿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还没到真正的用餐高峰期。

 

他的余光撇过去，看见mean也正盯着自己。心下不禁又开始感慨：缘分有时候真是一件谁都搞不懂的事情。

 

就算是来了地球的另一边，还是会到处都挤着这个人的影子。

自己于他而言，早已经在生活中消失；但反过来，他却时时存在在身边的处处角落。

还真是不公平。

 

mean静静地注视着plan看向窗外的侧颜。

 

记忆中有好多次，粉丝抓拍到的两人合照，都是这番景象：plan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而他，聚精会神地看着plan。

 

于是不止一次地被调侃：有plan在的地方，看到的都只能是mean的侧脸。

 

可是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他看的也一直是plan的侧脸呢。

 

而那时候，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在看过去的时候发会儿呆，脑子里五彩斑斓：一会儿是plan回答完提问后略红的耳尖，一会儿是他们在遇到直白采访时plan投过来的眼神。

 

mean曾一度为那些眼神感到不解，是鼓励还是告诫？

所以他也会偶尔借着台上的气氛犯个浑，深提一口气，仿佛所有人都想听到的答案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了，plan的视线就在计划之中的看向了他。

 

他以为摸到了某一种可能连当事人自己都还未发觉到的新鲜事物，心激动地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后台相遇时开口的机会被plan抢了先。

 

“舞台效果越来越厉害了，p’za的辛苦不算白费。加油啊，再过几年，你一定是众多星星中最闪的那一颗。”

 

mean努力让自己笑得跟台上一样没心没肺。

 

“借哥吉言。”

 

也许是真的借了这句吉言，如今的他已然做到了家喻户晓，是平日里休假都会被不小心认出来，要求合照留影的“大人物”。

 

他最初选择做艺人的梦想已经无限趋近于实现，这值得骄傲。但有时候也会疲惫，mean越来越少有可以从头到尾都自己清闲度过的假期。

 

所以才会特意选了淡季，来了感官上认为会少有人来的这片国度。

 

做选择时，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忽略了另一个理由——多年以前，plan的足迹也曾经踏过这里的土地，看过一样的雪景，听过来自同一片海域的风声。

 

 

05

 

“在这儿这么久了，有如愿看到极光吗？”

 

仍看着窗外出神的plan似乎没想到mean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愣之后扬起一个带着点炫耀的微笑。

 

“看过了，跟画上的一样美。”

 

他们有时也会借着工作的名义做些自己想干的事。

 

比如因为等了几晚都没实现愿望的坏脾气哥哥将气撒在了跟他名字相同的门牌号上；

比如笑起来就不见了眼睛，带着点傻气的弟弟会一本正经地顺着主持人的提问考虑两个人的未来。

 

没有人再去固执地给真假画一个界限，但每个人都在心底留了一条底线；让对方不会觉得困扰，让自己不会变得狼狈的底线。

 

 

“你来得巧，明天大概就可以遇上。”

“是吗？那我的运气确实比哥好很多。”

 

plan看着眼前那张笑起来跟以前毫无二致的脸，有点被扰乱的心情这会儿平静了下来。

 

没什么的，本来就是一场巧遇，再怎么交集都不会比五年前的更令他心神不宁了。那还有什么好值得心慌呢？

 

mean想起p’za订的机票，上面的日期时间是今天的17点。

 

所以，大概是把遇见极光的运气换成了你。

 

咖啡差不多见了底，只剩下有点残缺的拉花盖在杯子底部，用跟刚呈上来的美丽外表掩盖着其实已经什么都没了的真相。

 

但至少，看上去还是一样的漂亮。

 

 

mean站起来，拿起搁在一边的外套，笑着向plan伸出手。

 

“生意兴隆。”

 

这只手不知牵过他多少次，数不清了。

有拉着手腕的，有轻轻贴着手掌的，也有十指紧扣的...

 

plan握上去，笑着回祝一句。

 

“人气长虹。”

 

 

 

“再见。”

“再见。”

 

 

头顶的风铃再次随着门的开阖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然后是叮叮当当的碰撞。

mean转身对上了还没来得及收回表情的plan，上前一步紧紧拥住。

 

 

“谢谢。”

 

谢谢你，再见。

 

 

END.

 

 

注：

 

①《一九八四》是英国左翼作家乔治·奥威尔于1949年出版的长篇政治小说。作品中刻画了一个令人感到窒息的恐怖世界，在假想的未来社会中，独裁者以追逐权力为最终目标，人性被强权彻底扼杀，自由被彻底剥夺，思想受到严酷钳制，人民的生活陷入了极度贫困，下层人民的人生变成了单调乏味的循环。

本文只是引用了一句符合全篇意境的句子，并不涉及思想，对观感来说无碍。

 

②关于“Time for joking”，译为“不当真”

一是切题，符合文中人对自我的告诫，对那些若有似无的举动“不当真”。另外也是想暗示看到现在的你，全文看看就好，“别当真”。